卡繆領了諾貝爾文學獎,而他的兒子認為他不想進入先賢祠;卡繆看到家人出現在公共場合會感到不自在,但又覺得不應該對此感到羞愧⋯
他是到法國追求自我的「異鄉人」
巴黎的先賢詞(Panthéon)紀念著巴黎大革命之後對法國社會有貢獻的偉人們,與世界上其他國家多半設立「先烈祠」紀念革命、戰爭而死的鬥士在意義上有所不同。2009年法國前總統薩科齊推薦撰寫出《異鄉人》的阿爾貝‧卡繆(Albert Camus)移入先賢祠供眾人景仰,但卡繆的兒子拒絕了。
先賢祠上方寫著:偉大的先賢們,祖國感謝您(Aux grands hommes, La patrie reconnaissante)。其實在其中紀念的偉人,不僅是本土法國人,也包括到法國追求自我的「異鄉人」,例如在瑞士出生的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以及波蘭出生的瑪麗·居禮(Marie Curie),或者在異鄉生長回歸故土——阿爾及利爾出生的卡繆本身也是個激勵人心的角色。
來自北非貧民區的「異鄉人」卡繆
卡謬的一生有如戲劇般的傳奇,47歲車禍離世的現場散落著遺作《第一人》手稿,自傳式的故事讓後人窺探童年的卡繆,但又無法得到任何證實,或許並非完全真實。
一個在阿爾及利爾貧民區長大的男孩。按照貧窮家庭的規劃,他原本在10歲義務教育結束就需出社會做勞動賺錢,但這位貧民出生、不被期待的小男孩卻在43歲時以法國文學家的身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法國當時第九位與最年輕的獲獎者。
而在得獎前10年,他才剛剛搬到法國居住。在其著作當中,我們也不難發現卡繆本身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法國社會中的局外人,或許他也不這麼確認自己的身份究竟是僑居海外的法裔還是移民法國的北非人?
或許這個疑惑也同時存在於法國殖民地阿爾及利亞人身上,在他們眼中當地的法國人是「異教徒和異鄉人」;身處殖民地的法國人認為自己才是「阿爾及利亞人」,因為殖民地都屬於法國而當地人對他們而言是土著或是阿拉伯人。其實這點和殖民時期的在台日本人是一樣的。
創作中討論二元論的卡繆,生活中也充滿矛盾?
卡繆的法裔父親在他一歲的時候就離世了,而他跟著西班牙裔的母親及外祖母一起生活。他也曾經在影射自己童年的《第一人》裡面提到,學校裡面大部分都是法國裔的後代,而西班牙裔的母親及外祖母每次參加學校的活動都穿著西班牙寡婦的標準黑洋裝及黑面紗,讓他因為自己家庭的與眾不同而感到不自在。
他又為自己因為家人產生的不自在而感到可恥。例如小時候在學校的檔案填寫母親的職業,他寫下「家庭主婦」,但當同學知道他媽媽的工作就是「幫別人洗衣服」,並告訴他:「你應該寫『女傭』」,他從來沒思考過自己母親的工作就是幫傭。但這就是自己的出生,為什麼又會感到尷尬?
從卡繆20歲完成的第一部小說《快樂的死》看到許多對於法國本土及歐洲的描述,我曾好奇:為什麼在當時還未踏入法國土地的卡繆對於法國卻如此的熟悉?
一個法國裔與西班牙裔的後代,生長在阿爾及利亞,父親在一歲時過世,由不識字的外祖母及母親帶大。在他的作品中能看出他年幼時對於貧窮的無奈與追求知識的渴望,也能想像他在北非的生活情景與他留給世人的「巴黎人」形象有絕對落差。
但看了遺作《第一人》就能解答以上問題,該書中無法忽略卡繆提及與其恩師傑爾曼先生的情誼。這位先生除了有教學熱忱外還從法國本土引進教材,讓遠在北非長大的兒童們接觸法國式的教育與思考方式。
傑爾曼先生不放棄出身貧窮的小男孩,親自說服他的外祖母,讓其願意打破勞工家庭的規律,讓小孩受更多的教育。卡繆曾表示,「家中的貧困與無知只有讓他的日子更艱苦、淒涼,好像生活在自我封閉的世界裡面」。而學校的教育卻給他發現的渴望。
他對於知識的慾望,遠高於家庭可以給予他的,因此靠著獎學金讀完中學,並以半工半讀的方式完成阿爾及利亞大學的哲學學位。
拒絕虛名的卡繆大概不會答應進入先賢祠
卡繆烙印在世人心中的形象總是叼根菸,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個在巴黎拉丁區的咖啡館會遇到的Parisian!世人又怎麼想像他在死前的十幾年,還是個在阿爾及利爾的報社記者?
在法律規定下,先賢祠只能移入法國大革命之後的偉人。其中不乏在法國境外出生的偉人,如盧梭、瑪莉居禮⋯⋯而以人道主義為哲學思想核心的卡繆理當有資格與盧梭、伏爾泰、雨果等先賢一起放在先賢詞供後人景仰。
2009年法國前總統薩科齊提議要將卡繆的墳移入先賢祠內,卻被卡繆兒子反對了。他也曾在寫給恩師的信中提到,自己並未追求或懇求諾貝爾文學獎,畢竟卡繆一生拒絕虛名,又怎麼會同意自己被後人膜拜呢?
原文寫於2017年12月Mplus 沒有進入先賢祠的諾貝爾獎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