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討論女性主義和「#MeToo」運動時多數人會提到英美與法國對男性帶有性暗示、挑逗、騷擾、侵犯的界線有所不同,女性對於男性各種與「性」有關的行為舉止的不同之處大多是出於所受的教育和文化的習慣,但本篇文章不是要說「#metoo 是否被濫用」近幾年被談爛(其實我也寫過)的話題,僅是想說說我自身的想法也是因為在《那不勒斯故事》看到的一段而回想起一些過往。
即使成長背景完全不同,讀《那不勒斯故事》不論是女主角在拿波里感受的齷齪或在比薩的不適都能讓我產生共鳴。也呼應我在上篇文章提到後來才明白那故事不是只屬於義大利南方而是屬於世界的,那我們就把視野拉到巴黎去。
我曾經寫過「巴黎人並沒有比較優雅」,而我說的那種「優雅」的定義是我們會在女性雜誌上看到的「如何穿得像巴黎人」、「如何學習巴黎人的生活」等類似的題材,那些是屬於表面的優雅或是大眾從電影中對巴黎人的印象。但實際上不是偏見或刻板印象,在一個幾百年來世界文人都想去朝聖的城市當然會有她的特殊性,那是一種氛圍和體會,有興趣者可以讀《在巴黎的那場誤會》中的其他文章。
有次在龐畢度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和一位自稱為索邦大學的藝術史教授相談甚歡,他的外型很像《放牛班的春天》裡面的老師,現在回想起那天的畫面,我腦海中出現的人物就是那個老師。我們同時在一幅畫前停留許久,他的搭訕從問我一個英文字的意思開始,然後自我介紹說他是藝術史教授可以順便幫我導覽,大概是出於禮貌而且這位教授看起來是很和善的人,我就同意和他一起逛展覽。
結束他約我去小酒館喝酒,談了很多巴黎的歷史,甚至帶我看了幾個重要的建築物——哪些畫家、作家生前居住過的地方還是革命組織的地方——那還算是一個愉快的夜晚,離開前他藉著酒意想親我臉頰(不是bisou bisou)很快被我避開,但我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的很客氣的說再見,他又拿出一張名片說:「我三天後會去布拉格授課,如果您來找我,我們可以吃個晚餐。」
我很不情願地接下那張名片,當時天色已經暗了或許是老教授的計謀,那時我所處的地方是拉丁區的巷子裡,我心裡只想著要趕快離開,表面上還是很和氣的說「如果我這兩天有空,會與您聯繫。」轉身後,我用了最快的走路速度走到地鐵站。
到了地鐵站,我立即把那張名片丟掉!然後覺得自己拿著名片的手好髒,我幾乎快哭了⋯⋯是那種「女性不得已的禮貌」讓我覺得很齷齪。儘管實際上沒親到我,但對方卻覺得我願意被他親,只因為他為我導覽了幾個小時嗎?還是因為我是亞洲女生?讓我難過的是這並非第一次有年長者想對我不禮貌,在我讀大學時就有教授要求在半夜跟我skype視訊也說了一些不妥的話,甚至有教授約我一同去西班牙旅行,或有次我在巴黎的美麗城站(la belle ville)門口等朋友,有一位非常年邁的老先生問我要不要去他家——但我的穿著一點也不像站街小姐,當時我被冒犯的感覺是被種族歧視了。
之後我和朋友談到這件事,對方(小我一歲的法國白人男生)開玩笑的說:「我們巴黎的老先生好自信,我不確定自己當阿公後還敢開口約年輕女生!」朋友永遠不明白身為一個亞洲女生會遇到哪些不禮貌的對待(尤其是被相較比較有種族優越感的老年人),一部分我的感受又和《那不勒斯故事》的女主一樣,她在米蘭一場由未來婆婆組織的餐敘中出於禮貌攙扶一位年長男人走回他在飯店的房間,那位文化界的老前輩、有教養的男人也是未來婆婆的朋友竟在電梯中想吃她豆腐!
她對於此事的發生最先會想到是不是自己哪裏錯了?難道自己給人一種輕浮可以被沒非禮的印象?畢竟在拿波里舊城區長大的主角,面對家鄉男性開些不入流的玩笑已很習慣,但她認為那是教育程度的問題,有教養的紳士怎麼會做這樣的事?而我也知道在巴黎被搭訕的機會(或許)是比較多,只是從沒期待那些年長者也會這麼做,那好像說明我是一個容易被搭訕的人,除非他們也敢如此對待巴黎出生的年輕女生。
我當然知道不能檢討「受害者」,但年輕時遇到與我價值觀不同的事情發生,不免會開始懷疑自己哪邊給人錯誤想法。如果老教授是一個有外貌的年輕學者,我的不適感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就是我能接受當人們看到美好事物所得到的séduction,卻不能容忍自己可能是投出這種誘惑的一方。